原创: 侯玲
儿时我看《西游记》,观音说:唐僧师徒取经途中要历九九八十一难,我就替孙行者鸣不平,对“难”怀恨在心。九难,我第一次见这个词是在金庸笔下,它是独臂女尼的称谓,我想它是合着公主落难不平之人生。从此,我对“九难”心有余悸。
后来,读陆羽说茶:茶有九难。难在造、别和器,难在火、水和炙,难在末,煮和饮。看到这里,我就心疼茶,好像一下子被茶圣说中心思。我恨不得告诉每一个人:茶如历经沧桑之人,只可善待,切莫戏弄。
上周这个时候,我开茶席,周围坐着我的熟人茶友,其乐融融。我们喝一泡竹筒大班章,再喝一泡老曼峨,人人舒适个个欢颜。稍作休憩,吃一块提拉米苏,感觉人生快意莫过于此,幸福的周末就是这样子:心里暖洋洋,心里无杂事。洗盏更酌重开宴,我隆重拿出珍藏的冰岛生茶,这是冰岛老寨的赵年年去年寄我的。存了两年,无论从心理上还是感情上,于它我都器重有加。去年夏天,我前脚回家,赵年年后脚就寄来茶饼,她是怕我喝惯冰岛茶,回家思念不止吗?
每每想起因茶而结识的至亲人家,我就感慨不已。茶于人不算必需品,可离了茶,生活就少许多美妙体验。我越来越依赖茶,也越来越懂得茶人的待客之道。今日我带这饼茶出门,心里是纯纯的喜悦,是把美好与人分享的期待。遇到好茶是喝茶人的福气,如果说喝到好茶是消福报,那我把好茶与人分享是不是在积福报?此说虽然牵强,逃脱不了交换得利益之嫌,可也不至于亵渎茶。我愿人都怀着这样浅薄的心思分享好茶,至少,结果美好。
席间,我温杯醒茶,出汤分盏,眼看着美好在即,一位姐姐突然接到任务,她必须去办事。大家忙乱了一会。帮着联系车,安慰她下次再喝茶,送她出门。一系列事情做完各人归位,神思飘荡恍惚。茶席间一时难平静,茶已四泡有余。我匆匆分茶汤,路过的弟弟喝一口,皱皱眉说:这是冰岛?我心里一愣:这是什么话?自己浅尝一口,不禁也疑惑。这杯茶的确涩感重,苦得焦急凌冽。再注水重新泡,盖碗里的茶像唤不醒的装睡之人,任我变化手法,它再没有出现一款冰岛该有的清甜甘润,我懊恼地推开盖碗。这哪里是核心地带的冰岛茶?由它去吧,我已尽力,泡茶不可强求。
茶席继续,景迈一号茶初露脸,荣获赞声一片。大家沉浸在明亮的茶汤里,人人红光满面,泡温泉般通体舒泰。我又想起冰岛茶。茶老板说:今天的冰岛泡不出味,你是不甘心。我笑而不语。我想说:这个席间,有人是平生第一次喝冰岛茶,如果因我没有泡出最真的滋味,让他错过冰岛茶,那是我对不起喝茶的人,更对不起这款茶。我如是坚持,大家将信将疑,肃穆庄重,等看我如何唤醒一款冰岛茶。
我再次做好一切准备。换盖碗,投茶量稍稍加大,今日人多,投八克茶是少了。依次烧好两壶水备着。泡生普,水温跟不上茶汤也受影响。缓缓注水醒茶,我一丝不苟,滗水控干时,我闻到丝丝缕缕的蜜香。这熟悉的茶香,让我轻松。深深吸口气,我的动作舒缓许多,手低下注水出汤更流畅。沸水注入盖碗这三五秒里,我均匀地呼吸,盖碗内的茶缓缓释放精华,一切美好都表现得从容不迫。对的,第二泡应该是淡黄略混的茶汤,香味若有若无,入口包容大度,它像智者在开启人的心灵之门,轻轻浅浅有礼有节。看我喝地沉稳,席间众人也小口啜饮。仿佛白居易听到琵琶女诉心声,未成曲调先有情,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茶席氛围。顺势再冲水三泡五泡,茶汤从微微浑浊到透彻明黄,杯中像被人施了魔法。三杯五杯下肚,回甘生津,大家笑而不语,不约而同地紧抿嘴唇,像共同保守一个秘密,开心又兴奋。这才是一款正经的冰岛茶该有的姿态,不用多言,好滋味自能征服众人。
我反反复复冲水,出汤。盖碗内似乎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宝藏,出汤永远是通透的清甜,喝着喝着还多了清凉感。一众成人,在我的带领下,吧嗒咋舌,撮口吸咽茶汤。这般举动,像孩子初次添尝冰糖,今日这一款茶,让人思恋童年。我如释重负,大家心满意足。
几日后,朋友和我聊冰岛茶,念念不忘。言语间我感受到丝丝冰糖甜。佳茗似妙音,也有绕梁三日之余味,这是最好的喝茶境界。我得意地说:一辈子能喝几次这样的茶,靠缘分,也看修为。朋友本通透,马上接话说:我多多奉献好茶,自然就有机会喝好茶。遇到七窍玲珑之人,我抱拳作揖:一起积福报。
我也自思:喝了那么多好茶,我得积多少福报,日后才能有好茶喝?
我自答:老老实实与人分享所得,帮助更多的人喝到合适的茶。今日,我把茶之九难说普及与你,也积福报。愿你听懂用之,遇到好茶珍惜它,真心对待每一款茶。
茶有九难,非诚勿扰。适口为珍,切莫做作。
一曰造:从根源处了解茶,从缘起处尊重茶,这是泡好一款茶之根本。
二曰别:环肥燕瘦,各有其美。制茶之人需扬长避短,喝茶之人要全面考量。多学茶才能喝到茶的好。
三曰器:器为茶之父。贵的器具好,普通的茶具未必不好。知茶性,量己之力,选对的使用就好。
四曰火:古人煮茶重火工,细选柴和炭。今日泡茶,多研究茶的脾性,把控温度,泡出茶的层次与力道。勿一味追捧古法,非炭火炉不用,实在矫情了,就自唤一声童子煎茶,臆想诸多意趣。
五曰水:水为茶之母。今日之水非尽数不如古时,多尝试多总结,总有一款水合适泡你的茶。我们惦记而不得的是古人林间岩下的野趣,那就多想想今日之便捷。比如:得之方便,农夫山泉。(非广告,乃实践所得)
六曰炙:是对制茶人的要求,喝茶人学会合理存茶,养好自己的口粮茶。
七曰末:唐人煮茶,宋人点茶,制法需要舂压。你我只要分好茶条,撬好茶饼茶砖,权衡量之多少、保证出汤滋味均匀,茶味释放稳定,万事大吉。
八曰煮:明清时泡茶成主流。陆羽的煮水“三沸”,今表现在泡茶功夫上,切莫招式繁多华而不实,也莫过于简洁粗枝大叶。泡好一款茶,需心神眼手意并到。专注才能泡好茶。
九曰饮:四时更替,昼夜轮转;寒湿温燥,阴阳虚实。世人无一不可饮茶,但要选对的茶喝。喝茶有益是唯一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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